夜达昆明,微雨。
早晨从中午开始。云南大学,翠湖与讲武堂,足以填满懒人的一个下午。
车拐进文林街,司机大哥突然打开话匣子,开始讲述文林街的来历,讲述云大的贡院,讲述周边的名人往事。直到抵达目的地,大哥才轻蔑地结束了我们关于美食的追问:“美食?行程结束了也就不说啦,我也是遇到有缘人才聊几句,我们文化人是不会到这么低端的地方吃饭的……”大笑着结账下车,猜想这位司机会不会后悔跟两个没文化的聊了那么多。
网红端仕小锅臭豆腐米线,招牌饵丝,汤圆,典型的未成年人菜谱。至于口味,远没有隔壁环绕翠湖的文林街,钱局街,府甬道,先生坡令人垂涎。饭毕徒步。
文林街,明清时以地近乡试场所贡院(今云南大学内),考生多经此街,取“文人如林”之意。街道安静,咖啡馆林立。想必翠湖地势低垂,环湖路连接的周边的小巷都做坡状,直抵文林街,故而沿文林街向东信步,没几步就能遇到一条古巷蜿蜒而下。
比如府甬道,因明、清时为云南府署大门前的甬道,故名。街道两旁皆为住宅,已无旧日府甬之气象。走至尽头,便是闻一多的殉难地:西仓坡。
车辆至此陡然而入狭巷,又是陡坡,多减速缓行,故而无声;白墙将住宅楼内的世俗喧嚣隔绝,只看见古老的枝桠越过墙壁伸向天空,蓝天白云都被扯得得细碎了,懒懒地漂浮在头顶;行人到此,未免被两侧墙上满满悬挂着的闻一多的生平介绍与生前作品所吸引,那些中西合璧、才情恣肆的题图设计,是他生命的痕迹,读着读着,就走进了诗人的世界。于是连人也静静的了。
沿文林街继续向东,便会遇到“先生坡”。
因是下坡路,身子不由自主地蹦跳起来,像是一根弹奏的琴弦。
遥想清末时,赶考的秀才旅居于此,应是楼堂馆舍鳞次栉比,灯火绵延;时局动荡,国家命途多舛时,多少名学大儒续行在这条长坡上,多少忧思奇想,多少待展鸿图,都在这里怦然相遇。这条坡道,原本是“考试经济”的产物,“课外辅导班”的渊薮,却因历史的云烟与国家苦难,成就了它“先生坡”的美名,想来有趣。
翠湖沿途名人故居多闭馆,连云大也因为疫情的原因不再对游人开放。
院内古树参天,台阶斑驳,一颗心被撩拨得欲罢不能,只好强制脑补一下马某某的案情,葡萄才终于没那么甜了。刷了一辆单车悻悻离开。
一路沿湖骑行。车如流水匆匆,湖边的老人却安安静静的,望着一池萍碎,偶尔闲谈。
翠湖的荷叶层层叠叠,风来时果真如舞女的裙,“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说话间,来到了讲武堂。
“云南陆军讲武堂”创建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至民国二十四年(1935)改办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五分校,历时28年,先后经历了清代云南陆军讲武堂和民国陆军讲武学校两个时期,与创办于1906年的北洋讲武堂(天津)和创办于1908年东北讲武堂(奉天)并称三大讲武堂。学堂开办之初,分步、骑、炮、工四个兵科,设甲、乙、丙三班,课程仿照日本士官学校加以调整而成,分为学科、术科两项。1909年初春,在仪陇县立高等小学堂担任体育教习的朱德深感“教书不是一条生路”,决心投笔从戎,23岁的朱德长途跋涉从成都来到了昆明,1909年11月考入云南陆军讲武堂,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1924年,孙中山创办黄埔军校,云南讲武堂的多位教官、优秀学员都被延聘为黄埔军校的重要教官,其中就包含叶剑英元帅,而后来分处国共两个阵营的将领中,不少人都曾经是军校的同窗;更令人惊奇的是,朝鲜人民军第一任总司令崔庸健、越南临时政府主席武海秋、大韩民国国务总理兼国防部长李范奭都曾经是云南陆军讲武堂毕业生。(是不是一下子理解了建国初期的外交政策?)
出得讲武堂,离出发时间还早,惦记着那几家咖啡馆,于是一路单车骑回了文林街。
刚刚落座,雨点就滴答滴答落了下来。坐在临街的屋檐下,隔着窗玻璃看小哥手冲咖啡时的认真模样,咖啡的香气和空气中湿润的泥土味、青草味混合着,升腾着,将心情安抚得妥妥贴贴。微风细雨,咖啡松饼。
这世界是真的是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