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8

陈宁:写给我十一岁的少年


亲爱的布丁宝贝:


你好!十一岁生日快乐!


十一年前的今天,一大家子人守在产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你的到来。


你姥爷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当年妈妈被早产,他壮志凌云,发誓要把手里这个瘦巴巴长不盈尺的的肉团培养成清华、北大的高材生。老妈努力朝着指定方向生长,可惜到最后也没考上北大、清华,而是去了隔壁的人大,并且这已经是嫁人以后的事情了,用法律语言说,这属于介入因素阻断因果关系,老妈很遗憾你姥爷无法居功,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临到你出生的时候,老妈就什么远大志向都没有。抓起光秃秃的你一打量,五官各安其位,四肢齐全有力,性别清晰可辨,手指头刚好十个,脚趾头刚好十个,经检验质量合格,老妈非常满意。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对于一个家庭的影响有多大,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总而言之,人生从此鸡飞狗跳。你在婴儿车里突然惊醒大哭的样子,你第一次笑出声,第一次会翻身,第一次喊出粑粑麻麻,长出第一颗牙,第一次拿鸡爪子当磨牙棒啃得口水四溢,第一次爬行、站立、走路、说话……种种小细节都会成为一家人的重大新闻,你敏姥姥每天都会在晚饭时准时播报你的成长进展,我和你爸竟然从未感到乏味。可转眼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后来,由于怀上了妹妹,老妈就没办法再抱起你撒欢儿了,那时你还不到四岁,这件事儿让老妈很难过。妹妹出生时,小姨带你去医院,就在看到妹妹那一瞬间,你突然从一个小宝宝变成了大哥哥,虽然你过后总是扬言要把爱哭闹的妹妹扔进垃圾桶,但一点也没影响在那一瞬间你留给妈妈的光辉印象。妹妹长大了,第一次不要爸爸妈妈陪,而是你带着妹妹去楼下玩儿时,老妈突然觉得好幸福呢!


从今天开始,你人生的第二个十年开始了。人这一生,只有第一个十年能得到父母长久的陪伴,余下的,总会因为求学、工作、婚姻等种种原因,将你和父母分开,无法再朝夕相处。你是父母的风景,而且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独特的,转瞬即逝的风景。所以,我和爸爸都非常珍惜能每天看到你的时光。在你变成一个teenager时,我们想要告诉你的是:



一、学习驾驭情绪


这个世界最险峻的事实就是父母未经上岗培训就做了父母。这件事简直毫无道理。哪怕是只干几个月的育婴师都会有上岗证,可父母却赤膊上阵,天赋神权,在这一岗位上一干几十年,没人能炒他们的鱿鱼。大概正因如此,很多做父母的做得任性又自负,不明白这是一个一生只能做一次(即使有两个以上的娃)、不能试验、无法回头却又不允许失败的事业。我对那些只生一个娃却能把孩子教育得很好的父母敬若神明。我好歹看过几本育儿的书,但那都是用来对付十岁以前的你的。现在你十一岁,你会有自己内心的坚持,你会不再屈服于父母的认知,你很快会开始青春期的叛逆,你甚至会以你尚不成熟的价值观来对父母提出种种非难,向父母抛来怨怼或是挑衅的眼神。现在我很担心自己犯经验主义错误,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在权威受到挑战时重走老一辈的教育弯路。但是你爸好像就没有这个担心,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学富五车可闲庭信步呢。


接下来这十年,我们彼此都要有心理预期,你不再是那个乖顺的男孩儿,我们也不再是那对耐心十足的父母,我们一定会在某几个时刻发生一些不愉快。但是希望我们都记住,争吵是伤害,争论却可以明是非。让争吵变成争论,是一个学习驾驭情绪、摆脱非理性的历练过程,是一生都要修炼的功课。所以你看,如何更好地相处,这是我们共同的课题。妈妈会努力学习,试着去理解你的世界,也希望你明白,父母永远是最可信赖的,却并不是最完美的。当风暴来临,让我们争着去做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我们先冷静一下再来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二、优秀的习惯与习惯的优秀


“养成良好习惯”是个老话题了。在你人生的第二个十年,其实要做的不是“养成习惯”,而是习惯的持续优化。在你老爸的引导之下,你已经有了一些很好的习惯,比如不睡懒觉自觉早起,坚持晨读,坚持课外阅读(你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可以一字不差读完一本文字很复杂的绘本,我以为自己生了个天才),从不迟到,坚持第一时间自觉完成功课等等。


但是不可否认,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特别是生活实践,极为欠缺。妈妈希望在你小学毕业的时候,你已经增加了以下行为习惯:


1、每天早起五分钟,自己打扫床铺;每天晚收工五分钟,自己收拾书桌和窗台,清理地板。古人云,你亦曾云:“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会同样要求妹妹,但与妹妹尚同处一室的时候,不要过于计较谁做的多谁做的少,吃亏是成就广阔胸怀的必由之路,而且这样同室共处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未来你住校,更应当主动承担宿舍公共事务的打理,并且不要因为做了点公益就急于获得赞扬,“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福报总是伏脉千里。


2、每天主动收拾餐桌,多进厨房。妈妈小时候,包饺子是全家人的欢聚时刻,有人和面,有人擀饺子皮,有人包饺子,有人煮饺子,有人拿起蒜臼去捣蒜,边聊天边干活,碰上周末女排直播,那就更有趣了,赞叹声、惊叫声、欢呼声与捣蒜声此起彼伏,娱乐与家务两不耽误,喜感十足,极富章法。重要的不仅仅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学会了生活的技能,还有感知柴米油盐家庭生活的乐趣,你能想象未来靠外卖解决一日三餐的日子该有多么乏味吗?自己动手,去做一个顶尖吃货吧!


3、学会规划自己的时间。你会觉得人生还长,你才刚开始。但或许应该说:天呐,已经过去十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把你的压岁钱拿出来一千块,取出其中一张百元大钞,看看剩下的还有多厚,你会感知到时光流逝的速度。何况我们都不敢断言自己能长命百岁呢!同样长度的人生,为什么有人能成就伟业,有人碌碌无为?那是因为他们拿相同的时间做了不同的事情。如果说人生如登山,那么运用时间的方式将决定你所能到达的高度,所能看到的风景。滴水穿石,试着去每天坚持一件小事,感受持之以恒的力量吧!


还有一些习惯需要优化:


1、提升读书的品质


天下只有两本书,一本叫知识,一本叫思想。


知识是对规律的呈现,强调“知其然”,强调博闻强记,强调运用之妙,强调标准答案。所以千万所学校可用一套教材,一张试卷可考天下考生。“学以致用”,是知识的终点。知识极具功利性,但毫无疑问,知识越广博,人越有趣。


思想却可能是对知识的反叛,强调“其所以然”的探究过程,强调怀疑一切,强调独特性,反对“标准答案”。因此,学校只能喂给你知识,却无法供应思想。思想只能自己长出来,它植根于广泛而优质的阅读,它始于你的第一次思考而不是回忆。在你的第二个十年,尽量避免单纯复述他人观点,而要展开独立深入的思考。人贵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思考的深度决定了你的精神质量。但如果没有知识的广度作为思考起点,所谓的“深度”就会沦落为“偏执”,同样要避免。


读书和吃饭一样。胃囊空间有限,当垃圾食品长期抢占你有限的胃囊,营养食品就没有机会进入,劣质脂肪堆积,让你变成米其林轮胎的同时体质每况愈下;生命有限,当鸡精甚至垃圾文字挤占了你的阅读时间,那些人类的群星,那些伟大的人物就没办法通过他们的作品和你对话。你的思想会越来越贫瘠,品味越来越低下,精神长相越来越面目可憎。所以,去吧,去跟爸爸讨论新的书单吧,你书架的书需要改朝换代了!


2、扩大社会实践。你做过旧物大拍卖,也跟妈妈一起去过敬老院,但这远远不够。过去这十年,我们没有给你吃苦的机会,一直是我们的遗憾。你还记得小熊哥哥和小熊妹妹吗?为了抗议环境污染,他们甚至打动了蜜罐市长,举办了一次大型集体活动!对社会公共事务的关注是未来每一个合格公民的必备素养。从今年开始,你可以每年策划一两次力所能及的社会活动,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协助,你甚至可以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起,没准你们能干成点大事呢。


3、重回大自然。你小时候曾经抱着DK不放,对各大星球的特点滚瓜烂熟,认识恐龙,用巧虎小工具观察昆虫,一起捡拾腊梅的花瓣。学业重了,尤其是手游流行之后,你远离了大自然。今年妈妈在露台种了很多花,妹妹和妈妈一起播种,浇水,观察种子发芽、长大,妹妹已经记住了很多花草的名字,她每天给它们唱歌,还懂得不在太阳正毒的时候浇水,掌握了浇水的要领。她不知不觉学到很多,可她只觉得玩得很开心。丢下手机,从沙发上起身重回大自然吧,书房有天文望远镜和显微镜,带着妹妹一起去看看月球环形山和细胞们,或者试试独自一人去一个城市游山玩水,自己去解决现实生活的困难和考验,去面对复杂甚至险恶的社会与人心,不比虚拟的游戏世界更惊险刺激吗?这不一样可以拿去跟同学吹吹牛吗?


优秀的习惯才会成就习惯性的优秀。



 三、做一个有勇气的人


你身上有特别多的优秀素质,比如善良,懂礼貌,真诚,强烈的正义感等等。但我今天特别要说的是,要做一个有勇气的人。我们的古人鄙视“有勇无谋”,推崇“智勇双全”,其实这里的“谋”与“智”,强调的都是“知”。勇气不是无知者的无畏,而是有知者的无畏。


其一,苏轼《留侯论》云,“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至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其二,黄宗羲《兵部左侍郎苍水张公墓志铭》诗云:“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其三,犹太圣经(出处可继续考证)云:“要有耐心容忍我们不能改变的事情;要有勇气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事情;要有智慧区分前两者。”


你看,苏轼认为,勇气不是鲁莽,而是处变不惊、临辱不怒的一种心理素养和精神状态;黄宗羲认为,勇气不仅仅是陷入绝境时的坦然面对,更大的勇气是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主动、从容地选择了直面痛苦、威险、甚至死亡。而聪明的犹太人,将勇气解释为一种行动力:“去改变”。他们说的都对。


英雄都是勇气可嘉的,但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惊心动魄的考验让自己成为英雄。漫漫人生,很多考验来的不动声色,体现在时时处处:承认自己的不足甚至错误然后坚决改正;做错事不回避、不推脱;在面对权威时敢于保持独立思考甚至批评质疑;荣誉面前保持谦让,批评面前有所担当(《菜根谭》有云:“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既是处世之道,也是对勇气与责任的注解);……人生中,很少有哪一个考验是轰轰烈烈呼啸而来的,但每一次小小的、不易察觉的考验都在增进你的勇气与自信。


还有,面对校园暴力,战胜自己内心的怯懦远比给对方肉体的回击更重要,懂得自我保护、防范远比寻求老师的保护更重要。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困扰,记得来找爸爸妈妈。但是要区别同学间没有恶意的打闹哦!


过去这十年,感谢你带给我们的快乐,也感谢你的不乖带给我们的挑战。我想我会努力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一个未知的少年,准备接纳你带来的幸福,也准备好接纳你所有的叛逆,轻狂甚至些微伤害。


啊,青春就这么来了。那么,少年,你准备好出发了吗?

                                                 



永远爱你的妈妈       


2020年5月27日  15:30